退圈的网红:我已经,财富自由了

2023年12月19日,短视频平台上的一段内容让罗福兴重新成为公众热议的对象。

罗福兴是谁?

如今提起这个名字,许多人可能会觉得陌生。但在十几年前,罗福兴的名字却在网上如雷贯耳。

那是一个充满个性表达的时代,“杀马特”这种新颖猎奇的妆造风靡网络,成为一种风靡网络的亚文化潮流。

彼时,许多明星也曾尝试杀马特的造型,超级女声中的李宇春、周笔畅,快乐男声里的苏醒、魏晨,甚至还有杨幂、大张伟、张艺兴……

而罗福兴,正是“杀马特文化”的代名词,最早的“洗剪吹创始人”,人称“杀马特教父”。

现如今,这位曾被称为“杀马特教父”的男人,以一头不再飞扬的长发,平静地对着镜头说:“我现在一个月三到五万,已经实现财富自由。”

“财富自由”——一个藏着太多想象空间的词。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,“只是想给妈妈买套房,还需要努力。”

听起来,这是一个普通人向更好生活努力的故事。但仔细想想,罗福兴的“财富自由”,到底是怎样的自由?

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少年,头顶着五彩的发胶,曾是时代的另类符号;又在社会浪潮的起伏中,一路跌跌撞撞地成长。

今天,他说自己“财富自由”了。

可这“自由”的背后,到底是什么?

1995年的广东梅州五华县,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,罗福兴出生了。这是一个普通到甚至有些灰暗的家庭,经济窘迫、亲情稀薄。

五岁前,罗福兴曾和父母一起住在深圳。那是一段短暂的、看似完整的家庭生活。

可在罗福兴的记忆里,却充满了尴尬与不安。

他的父亲偶尔会带陌生的女人回家,她们经常站在厨房门口,半遮半掩地看着罗福兴,眼神中有几分打量,更多的是局促。父亲则半开玩笑地指着她们说:“叫妈妈。”

再后来,父母忙于奔波生计,无奈之下,他们只能把罗福兴送回梅州老家。

从此,罗福兴成了名副其实的“留守儿童”。

长大后的罗福兴,时常会想起童年。在他的记忆中,母亲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会寄生活费,却总显得匆忙而疏离。至于父亲,五年内没出现过一次。

渐渐地,罗福兴也习惯了不去等、不去想,甚至不去问。后来,家里偶然有人提起,他才知道,父亲那些不回家的日子,并非遗忘,而是刻意的缺席。

“他在深圳重新有了家庭,还给我生了一个弟弟。”

罗福兴早期照片

罗福兴的学校生活,和他的家庭一样,缺少温度。

破旧的教室里塞满了七十多个孩子,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。

没有人会留意一个默默无闻的孩子,他的存在感,像窗边被遗忘的扫帚,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懒得看一眼,更别提记住他的名字。

没人注意的日子久了,罗福兴渐渐学会了自我放逐。

他的作业本时常空着,课本也丢在抽屉底。上课时,他经常盯着窗外出神,看着风吹动树梢,心里想象着外面的世界。

可这种渴望自由的念头,很快被高年级同学的一次次欺凌击得粉碎。

这是罗福兴第一次感受到,原来所谓的自由,不是飞翔,而是挣扎着不被踩在泥里,可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

几次被高年级同学欺负的经历,也彻底改变了他。

他发现,这个世界弱肉强食,如果自己不够强大,就只能永远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。

他看向那些“混得好”的大哥,学着他们的样子,点起烟,染了头发,逃课......

他学会在下课铃响时,跑到外面蹬一辆偷来的自行车,或把别人家养的狗偷走卖钱。

“有时一条狗能换一二百块。”

2006年,罗福兴11岁那年,他辍学来到村附近的一家工厂。

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村子里微波炉工厂的情景:工厂内,一条漫长的流水线延展开来,每天只需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——将模具从机器里取出,再放到输送带上。

就这样,罗福兴的生活成了一段循环播放的录像带,十二个小时的工作,和呼吸一样没有波澜。

工厂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味,机器的轰鸣像催眠曲,时间像流水一样,从流水线上流走。

纪录片《杀马特,我爱你》

久而久之,这样的生活,罗福兴受不了了。

每天早晨,当工厂的铁门嘎吱一声拉开,他的胃就开始泛酸。他的手机械地伸向模具,脑子里却满是逃跑的念头,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。

可天涯太远,海角更是无从寻找。

他唯一能看见的,是工厂对面的一家发廊——玻璃门上贴着洗剪吹的广告,几张照片被日光晒得卷曲,却似乎在向他招手。

“发廊总比工厂强吧?”

他不知道发廊里会有什么样的生活,但他知道,至少那里不需要和机器为伍,也许还可以接触更多的人。他咬了咬牙,攒着几分赌徒的心态,下定决心辞掉工厂的工作。

“即使最后什么也没有,至少,活得像个人。”

2007年,12岁的罗福兴,离开家乡来到深圳,成了一名发廊学徒。

那时的深圳城中村,街道逼仄而杂乱,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和洗发剂的味道。发廊的宿舍狭窄得几乎没法转身,但对罗福兴来说,这样的生活却是一种久违的自由。

他第一次感到,自己可以摆脱家乡的阴影,没有父亲的冷漠,没有学校的压抑,甚至可以将整晚的时间花在网吧里——在那一方冷蓝色的屏幕前,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“世界”。

网络世界里鲜艳炫目,与现实的单调截然不同。他沉迷于“视觉系”风格的游戏角色——那些穿着怪异、头发五彩的虚拟人物,让他着了迷。

渐渐地,罗福兴从模仿他们的造型开始,染头发、涂眼线、摆造型。

他的第一次尝试,是染了一头火红色的头发。他站在发廊的镜子前,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吸引眼球的自己,忽然觉得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——一种难以言说的轻盈,像是从沉闷中挣脱的自由。

命运的齿轮,就此悄然转动。

罗福兴第一次做杀马特造型

之后,他上传这张照片到QQ空间,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。

网络的关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存在感——不再是教室最后一排默默无闻的孩子,也不是流水线上的机械工人,而是一个被瞩目的“他”。

兴奋之余,他继而打开电脑,搜索出一个与“时髦”相关的英文——“smart”。从小用写“白字”记单词发音的习惯,让罗福兴将“smart”读成了“斯马特”。可他觉得不够有气势,于是将其改成了“杀马特”。

一个新词诞生了,它带着一丝张扬和桀骜不驯,像极了当时的罗福兴。

罗福兴杀马特造型

借助“杀马特”这个独特的符号,罗福兴开始建立自己的网络群体。他创建了名为“杀马特家族”的QQ群,把那些模仿他造型、认同他风格的人拉进群里。

这个家族的初衷很简单:分享发型、表达个性、寻找认同。

在这些群里,他鼓励成员展示自己的造型照片,将彼此视为兄弟姐妹。

这样的网络互动让更多青春期少年涌入“杀马特家族”,QQ群的人数也迅速从几十人增长到几百人、几千人,最终扩展到几十个群,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社区。

当时的杀马特群

随着家族的壮大,罗福兴逐渐被推上了“杀马特教父”的位置。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,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字纹在身上。

在他的带领下,那些染着头发、涂着眼影的年轻人,不再是流水线上的无名之辈。他们成了“杀马特”,一种有身份、有标记的存在。

他们用五彩的头发宣泄压抑,用炽烈的造型追求自由。

他们说:“审美的自由,是一切自由的起点。”

2009年,“杀马特家族”的名号已经在网络上所向披靡。QQ空间、贴吧、论坛......

毫无预兆地,14岁的罗福兴和他的“家人们”,火了。

随处可见顶着五彩发型、穿着夸张服饰的少年们自拍。他们摆着大胆的姿势,眼神中带着不屑与挑衅,好像在向整个世界宣告:“我们不一样。”

然而,关注之下并不全是理解与支持。

杀马特的独特造型和张扬风格迅速引发了广泛争议。在许多人眼中,他们是“土味”的代名词,是“不务正业”的象征,是主流价值观中不该存在的“异类”。

罗福兴的“财富自由”,乍一听是一个有趣的悖论。他没有房产,没有安定的事业。但在他看来,这些似乎都无关紧要。

他口中的自由,像是生活的一个小漏洞,让他得以稍稍喘息。

如今29岁的他,并不执着于成为某种“成功”的符号,甚至连过去那个“杀马特教父”的身份,也早已被他挂在了记忆的钩子上,偶尔晾晒,更多时候却是无所谓的态度。

他在短视频镜头前讲着生活,工作两天便能赚到三五万,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。

然而,他不关心这些数字是否能带来更大的财富,而更关心它是否足够让他继续保持这份自主的节奏。

他的自由是一种无望的自由——不是去得到更多,而是不要更多。他的散漫里,藏着对生活的笃定:别指望我去奔忙,我也不指望生活赏我更多。

这样的自由,或许是另一种隐约的反叛,像杀马特一样。

反叛什么呢?

反叛那些用数字定义人的社会标准,反叛人们对“教父”“名人”“权威”的期待。

罗福兴活得坦然,甚至有些局促,却因此留有一分与众不同的真切。

他的“财富自由”,像是穿着破旧的衣裳,偏偏要抬头挺胸地走在人群中。

他从不炫耀,却也不隐瞒。

他不过是在说:这是我的生活,我就这样过。

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“杀马特”经历,那是用叛逆、用孤勇、甚至用琐碎的努力去证明自己存在的痕迹。

最终,我们所寻找的,不过是一种与自己和解的方式——

一种可以在柴米油盐中依然平和的心境,一种在风浪四起时依然清醒的自由。

就像罗福兴说的:

“自由,不是你拥有多少,而是你能放下多少。

当我停下脚步,愿我的心栖息在最平凡的地方,

不问过往的起伏,

只要柴米油盐能有一点温度,

只要这风吹过,能带来片刻的安宁。”

不必远行,也无需高歌。

如今,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,也终于,不必再靠夸张的发型博得注目,不必再纠结于治愈伤痕累累的过往。

或许,多年以前含泪告别父亲之后的某个寻常日子,当他剪掉那个承载着“意义”“符号”“呐喊”的发型,当他接纳自己内心的伤疤,当他跳进生活的洪流,当他选择跟命运交手,当他不再追寻所谓的自由——

那一刻,他已经自由了。